热点聚焦 | 语用学研究前沿：语言与模因

基于达尔文进化论的模因论是用来解释文化进化规律的新理论，而模因本身依靠语言得以复制、传播和演进。因此该理论对语言运用和文化进化具有很好的解释力。它同关联论、顺应论一起被称作语用三论（参见何自然，2007）。实际上，何自然先生早在2003年便将模因论引入中国（何自然、何雪林2003），带领语言模因研究团队进行了一系列的开创性研究，并广泛运用于网络传播、语言教学、翻译和文化研究等领域。

 

何自然

 

何自然，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高引作者，中国语用学研究会创会会长，曾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4届学科评议组成员、Journal of Pragmatics，Intercultural Pragmatics及Pragmatics等国际知名刊物编委，历任《现代外语》编委副主任、现为该刊顾问委员会成员，并任中国逻辑学会语用学专业委员会名誉会长。

语言模因及其变体的应用

语言模因靠模仿信息的表征来复制传播，除克隆式的模仿之外，会因模因的属性、宿主或语境不同而带有意义或形式上的变异。语言模因变体的三大变异过程：模仿、变异及主体联想。

（一）模仿：模因的模仿并非百分之百地“克隆”。在特定的语境下，语言信息的元表征激发了模因宿主的联想，从而刻意模仿该信息的内容或形式，产出新的信息表征，成为语言模因的变体传播出去。

（二）变异：强势的原信息模因如成语、诗词、方言及常用词语易使模因宿主产生联想，仿造出一些与原信息表征在形(结构)/音/义方面双关的新模因变体。

1. 成语变异：笑逐言开――凤凰中文台栏目名，成语“笑逐颜开”的变体，意为“谈笑风生、嬉笑怒骂、能唱能演或敢言敢玩”；千谎百计――原成语“千方百计”的变体，近音双关，电视剧名，原名Lie to Me，美国FOX公司出品；书途同归——仿成语“殊途同归”，凤凰中文台介绍读书的节目，内容颇受听众欢迎。英语的成语（idioms）在复制传播过程中也会产生变异。例如，Where 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 就有以下内容不同、语境不同的变异模因：Wherever there is oppression, there is resistance.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Where there is a road, there is a Toyota. 哪里有路，哪里就有丰田。

2. 诗词变异：千里江铃一日还――典出[唐]李白《早发白帝城》之“千里江陵一日还”。同音双关，变异后成了江铃牌汽车的广告语；秋叶与灰土齐飞，苍天共黄土一色――典出[唐]王勃《滕王阁序》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同构双关，变异后描写城市开膛破肚搞城建的景象，语带调侃。家喻户晓的英国童谣）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就出现过各式各样的变体。

3.方言及常用词语变异：方言及常用词语作为强势模因在传播过程中出现变异十分普遍: a. 港人自讲 ――凤凰香港台栏目名，该词组的粤方言读法与原模因“港人治港”谐音双关；唱谈普通话――香港回归早期的电视栏目，“唱谈”指“畅谈”之外还伴有“歌唱”，该栏目对香港回归初期普及普通话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煮持人，与“主持人”近音双关，指让小孩表演烹调的节目主持；金股齐明，“金鼓齐呜”变体，同音双关，是一个财经新闻电视栏目，分析报道国际、内地及香港金融、股票信息。

（三）主体联想

 宿主的主体联想指宿主结合语境对原模因信息表征激发出的联想，如：习大大——习近平主席是陕西人，陕西方言尊称自己的父辈为“阿大（ dá ）”，于是人们带着爱戴的心情产生联想，亲切地仿用尊称习主席为“习大大”了。由于模因宿主的主体联想，这个非正式的尊称在日常语言和社会及公共话语中不断得到流传，成为一个很强势的语言模因变体。

语言模因及其变体的语用功能有：1. 丰富社会语用现象。在社会及公共话语中语言模因随着时代的进步和要求，通过网络及其他大众传媒的传播，与时共进地不断更新着我们的语言，如“给力”、“山寨”、“雷人”、“粉丝”、“吐槽”、“PK”、“土豪”、“晒工资”，直到最近的“任性”、“创客”，“颜值”等等。2. 给社会带来正能量。 语言模因的传播给流行语造就了一个流行的机会，语言模因变体只需很短的时间就让某个语词传遍大江南北，宣传力度很强。如果我们的语言模因和模因变体传递的是一些正面信息，它们会演变为强势模因，必然给社会带来正能量。3. 揭露社会的负面现象。 语言模因和模因变体还可以用来揭露社会的负面现象。当表征的信息是社会的不良现象或者是公认不公平、不合理的言论甚至恶行，就会相应流传一些表示负面意义的模因和变体，用以揭露、鞭挞不良现象，提请社会警惕和抵制。4. 反映民众的感受与诉求。 语言模因及其变异反映民众诉求，在社会及公共话语中十分常见。前年的全国政协会议期间，就因北京的雾霾天气，出现过一首仿照《沁园春·雪》而作的《沁园春·霾》，作者在对大气污染表示无奈的同时，实际上是反映了民众渴望环保的迫切诉求。当时还出现过《沁园春·雪》的另一个模因变体《沁园春·热》，描述热浪来袭的情景，表达出民众的又一种感受与渴望清凉。下面是凤凰、新浪等网站传播的模因变体之一：

 27) 上海气温，千里清蒸，万里红烧；望市里市外，烈日炎炎，各大区县，基本烤焦；屋内桑拿，汗水洗澡，躺下就是铁板烧！大街上，看吊带短裙，分外妖娆；气温如此之高，引无数美眉竞露腰。惜外地学子，求假无效，各大院校，不安空调；一代天骄，非洲外教，仰天直呼受不了！俱往昔，还数本地大爷大妈，拿把蒲扇，边扇边笑。

语言模因与模因变体得以迅速和频繁地传播主要靠网络和传媒工具，国外某些媒体就直接称之为互联网模因（internet memes）。不过他们不从文化进化的角度去思考，误将模因传播等同于俚俗、粗鄙词语的流传，或看成是纯商业炒作的手段。语言模因的好坏必须有所区分，只知道模因的传播功能，而忽视它传播的合适性，必然影响到语言模因及其变体在语用上的合法地位。语言模因及其变体在语用上熟优熟劣问题，操用该语言的人民大众自有判断力。语用学者的责任是加强研究，正面引导人们得体使用语言和尊重语言。

（何自然 原载于《新疆师范大学学报》，2016（2）：132-139.），并由《中国社会科学网》全文转载。以上文字为李捷博士摘录。

 

曹进

西北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外国语学院院长；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并获传播学博士学位。2013年获甘肃省教学名师称号。教育部全国高校教师网络培训中心特聘教授；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传播学部传播研究院客座教授；中国语言与符号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教育语言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语用学研究会理事；中国西部外语教育研究会副会长；甘肃省高等学校外语教学指导委员副主任兼秘书长；甘肃省翻译协会副会长；甘肃外国文学研究会副会长。

随着网络社会的发展，传播技术的更新，语言处于比任何历史时期都要敏感的动态变化之中，种种新的概念皆成为网民传播的模因，它们“相互竞争，以争取被人们采纳、接受，或是争取在不同语种之间相互转译”。（布莱克摩尔，1999/2001：183-185）任何一个网络流行语，同那些与之发生竞争关系的语汇相比，只要它能够在保真度、多产性、长寿性方面占优势，那么它必定在这种竞争关系中获胜，成为成功的模因。表情类模因、社会语用类模因、缩略类模因和谐音类模因是汉语网络语言的主要来源，因其传播面广，复制人数多，保真度高以及生命周期长而成为强势模因。不同的强势模因还往往会形成模因复合体，构建出超级传播符号，成为社会事件传播的助力器。视觉优先、语境创设与人际交往等因素使得表情符号在网上大行其道，成为强势模因，出现在所有网络通讯方式中；社会语用模因伴随着一些热门话题迅速传播，极易成为人人效仿的强势模因，传播力迅速增强；时空压缩、心理语境与键盘逻辑合谋引爆了缩略语大量产生；话语对抗、数字谐音与外语汉化则成为谐音类模因主要驱使力。这四类模因应具备多产性，保真性和长寿性，成为网络上常见的强势模因。在论坛、BBS、微信圈、微博圈和QQ群中等网络亚公共领域中，网民使用“不雅表达”、“粗口”、“詈骂语”频率明显降低，可见，网民对自己的言语行为已开始有所节制，这是目前网络流行语使用与6年前的核心区别。

摘录自：《网络强势语言模因传播力的学理阐释》，《国际新闻界》，2016年第2期。

 

谢朝群

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导、博士后合作导师，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入选者，曾为汉堡大学客座教授。学术兼职包括：国际英文学术期刊Internet Pragmatics创刊主编，国际争论研究协会（IASC）顾问委员会委员，中国逻辑学会语用学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Pragmatics & Cognition咨询编委，Taiwan Journal of Linguistics编委，Journal of Pragmatics等学术期刊审稿人，John Benjamins语用学书稿审阅人等。主要研究兴趣包括（不）礼貌、网络语用学、语言哲学等。

当我们看到、听到或读到某个字、词、句乃至某本书的时候，我们想到的很可能跟我们以前读过的、听过的、做过的、说过的密切相关。把我们读过的、听过的、做过的、说过的、想过的糅合在一起，就是我们生命的故事，就是我们人生的经验，就是我们所拥有的概念、意义、思想和信念等。再将我们所拥有的故事、经验、概念、意义、思想和信念等糅合在一起，就构成了我们的知识。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离不开一样东西，那就是语言。我们有相当一部分的知识是通过语言获得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通过语言拥有了世界。而隐藏在语言之中的概念、意义、思想、信念、知识等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模因。也就是说，语言模因不但指语言形式本身，它还包括隐藏在语言形式背后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呢？它可以是语言形式所表达的预设、概念、意义或思想等，也可以是语言形式使用者透过语言形式意欲表达的预设、概念、意义、思想、信念、欲望或意图等。从这个意义上说，语言模因是一个总括性的概念。

语言模因不但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它还是催生社会实践的潜在动力。从模因论角度看，语言本身不但具有意义，它还能引领、生成新的意义；语言使用者经常能够在语言字面意义或缺省含义的基础上附加上自己意欲传递的意义，即所谓的浮现意义。这就是语言模因的神奇之处，而更神奇的是，语言模因还能引领行动，引领社会实践，成为催生社会实践的潜在动力。

目前，我们关注的焦点主要是模因与语言之间的界面研究，其目的是为了从模因论的角度审视和解释语用现象，并进一步加深对人类自身的认识。我们希望，我们也相信，模因论可以进一步加深甚至改变我们对语言、文化、大脑以及人性的一些看法和认识，为我们更好地学习、掌握语言以及理解人类自身带来更多启示。

由我们创办的国际英文学术期刊Internet Pragmatics（https://www.benjamins.com/#catalog/journals/ip/main）将推出一期题为“The pragmatics of internet memes”的学术专刊，敬请关注。

摘录自：谢朝群，2011，《礼貌与模因：语用哲学思考》。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

 

李捷

李捷，复旦大学博士后，研究方向为语用学、心理语言学及翻译学，最近的研究兴趣为实验语用学、转喻加工及名称翻译。在《外语教学与研究》、《中国翻译》、《外语学刊》、《语言教学与研究》、《外语教学》、《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山东外语教学》等CSSCI及外语核心期刊发表论文20余篇，在国内外重要学术会议上宣读论文近20篇，出版学术著作6部，主持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一等资助）、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三五”规划项目、广东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等多项科研项目，参与多项省部级及国家级项目。

观点：专有名称的模因翻译法

专有名称翻译主要指对特定的人名、地名、机构名、国家名、单位名、组织名、产品名、品牌名、学位名、作品名、节日名等专有名称的翻译。专名的模因翻译法有：

（一）基于目标语模因的翻译法，分为同构异义翻译法和求异翻译法。同构异义翻译法的依据是语言模因“形同义异”的复制传播法：形式（基本）相同、内容不同，其中有同音、同形、同构异义嫁接三种变体形式，常见于同类别或相关专名的译文中。例如，汉语中已经有一些以动物名称为原名和译名的信息业领域的专名：搜狐Sohu；雅虎 Yahoo!；奇虎 Qihoo；酷狗 KuGou； 搜狗 sogou；脱兔Tuotu；猎豹（安全浏览器）The cheetah safe browser; 灵狐科技 aFocus; Firefox 火狐（浏览器）。基于这些目标语中广为接受的现有（原名和译名均有）专名结构，利用模因广义的“同构异义”法: ×× + 动物名称，对以后出现的相关专名进行翻译。求异翻译法的理据是语言模因“义同形异”复制传播方式，指依据原文所涉及的内容，提供与目标语中现有的词汇体系不同或不尽相同的译文，如Wal-Mart Stores，官网译名为“沃尔玛百货”，其中的“百货”其实相当于“超市”，其运营方式与家乐福（Carrefour）、华润万家等超市相同，与汉语中的百货公司有细微差别，如天河城百货及广百百货，一般是专柜专员售卖。所以，Wal-Mart Stores按其内容而言应为“沃尔玛超市”，而不是“沃尔玛百货”，是一种求异翻译法。

（二）基于源语模因的翻译法，分为借译法和迁译法。借译法指按照“形从主人”的翻译通则从源语直接借用译文，而读音一般按目标语读音来处理。借译法的前提是源语和目标语两种语言体系的语码需一致，例如，从日语可以直接借用汉字来充当汉语译文（如铃木、渡边、本田、真由美等），两者的语码同属表形文字类，但不能直接借用假名作为汉语译文；同理，英语可以借用汉语拼音（严格而言，算不上汉语拼音，因为声调都去掉了）来充当译文（如Putonghua，Baidu，Haier等），而英语则不能借用过来投入到汉语汉字体系中作为译文。其主要理据是：语码的一致性可以使译文模因得到感染目标语宿主及复制传播的机会，尽管语义一时间不熟悉，但语码的统一会弱化宿主的排斥表现，为译文成为成功的语言模因创造初步的机会。迁译法适用于本身就是模因体的专名翻译，例如iPhone，iPad， iPod，iOS，iCloud等，翻译这类专名时应考虑语言模因的复制传播的规律，将它们当成一个基于某种结构的语言模因体来进行统一翻译。

译文具有丰富目标语体系词汇、复制传播目标文化模因及源语文化模因等多重功能。在官方文件或必要场合中，保持本族语语码的统一，既是义务，也是权利。对专有名称进行高质量翻译不仅能促进社会经济文化发展，还能体现外语专业人士的责任心和专业态度。